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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賢篇

聖人難知,賢者比於聖人為易知。世人且不能知賢,安能知聖乎?世人雖言知賢,此言妄也。知賢何用?知之如何?

以仕宦得高官身富貴為賢乎?

則富貴者、天命也。命富貴不為賢,命貧賤不為不肖。必以富貴效賢不肖,是則仕宦以才不以命也。

以事君調合寡過為賢乎?

夫順阿之臣、佞倖之徒是也。准主而說,適時而行,無廷逆之,則無斥退之患。或骨體嫺麗,面色稱媚,上不憎而善生,恩澤洋溢過度,未可謂賢。

以朝(庭)〔廷〕選舉皆歸善為賢乎?

則夫著見而人所知者舉多,幽隱人所不識者薦少,虞舜是也。堯求,則咨於鯀、共工,則嶽已不得。由此言之 ,選舉多少,未可以知實。或德高而舉之少,或才下而薦之多。明君求善察惡於多少之間,時得善惡之實矣。

且廣交多徒,求索眾心者,人愛而稱之;清直不容鄉黨,志潔不交非徒,失眾心者,人憎而毀之。故名多生於知謝,毀多失於眾意。

齊威王以毀封即墨大夫,以譽烹阿大夫。即墨有功而無譽,阿無效而有名也。

子貢問曰:「鄉人皆好之,何如?」孔子曰:「未可也。」「鄉人皆惡之,何如?」曰:「未可也。不若鄉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 者惡之。」夫如是,稱譽多而小大皆言善者,非賢也。善人稱之,惡人毀之,毀譽者半,乃可有賢。

以善人所稱,惡人所毀,可以知賢乎?

夫如是,孔 子之言可以知賢,不知譽此人(也)者,賢〔也〕?毀此人者,惡也?或時稱者惡而毀者善也?人眩惑無別也。

以人眾所歸附、賓客雲合者為賢乎?

則夫人眾所附歸者,或亦廣交多徒之人也,眾愛而稱之,則蟻附而歸之矣。或尊貴而為利,或好士下客,折節俟賢。信陵、孟嘗、平原、春申,食客數千,稱為賢君。大將軍衛青及霍去病,門無一客,稱為名將。故賓客之會,在好下之君、利害之賢。或不好士,不能為輕重,則眾不歸而士不附也。

以居位治人,得民心歌詠之為賢乎?

則夫得民心者,與彼得士意者,無以異也。為虛恩拊循其民,民之欲得,即喜樂矣。何以效之?齊田成子、越王句踐是也。成子欲專齊 政,以大斗貸、小斗收而民悅;句踐欲雪會稽之恥,拊循其民,弔死問病而民喜。二者皆自有所欲為於他,而偽誘屬其民,誠心不加,而民亦說。

孟嘗君夜出秦關,雞未鳴而關不闓,下坐賤客,鼓臂為雞鳴,而雞皆和之,關即闓,而孟嘗得出。(又)〔夫〕雞可以姦聲感,則人 亦可以偽恩動也;人可以偽恩動,則天亦可巧詐應也。動致天氣,宜以精神,而人用陽燧取火於天,

消鍊五石,五月盛夏,鑄以為器,乃能得火。今又但取刀、劍、恆銅鉤之屬,切磨以嚮日,亦得火焉。夫陽燧、刀、劍、鉤能取火於日,恆非賢聖亦能動氣於天。若董仲舒信土龍之能致雲雨,蓋亦有以也。夫如是,應天之治,尚未可謂賢,況徒得人心即謂之賢,如何?

以居職有成功見效為賢乎?

夫居職何以為功效?以人民附之,則人民可以偽恩說也。

陰陽和、百姓安者,時也。時和,不肖遭其安;不和,雖聖逢其危。如以陰陽和而效賢不肖,則堯以洪水得黜,湯以大旱為殿下矣。

如功效謂事也,身為之者,功著可見;以道為計者,效沒不章。鼓無當於五音,五音非鼓不和;師無當於五服,五服非師不親;水無 當於五采,五采非水不章。道為功本,功為道效,據功謂之賢,是則道人之不肖也。

高祖得天下,賞群臣之功,蕭何為賞首。何則? 高祖論功,比獵者之縱狗也,狗身獲禽,功歸於人。群臣手戰,其猶狗也;蕭何持重,其猶人也。必據成功謂之賢,是則蕭何無功。功賞不可以效賢,一也。

夫聖賢之治世也有術,得其術則功成,失其術則事廢。譬猶醫之治病也,有方,篤劇猶治;無方,毚微不愈。夫方猶術,病 猶亂,醫猶吏,藥猶教也。方施而藥行,術設而教從,教從而亂止,藥行而病愈。治病之醫,未必惠於不為醫者。然而治國之吏,未必賢 於不能治國者,偶得其方,遭曉其術也。

治國須術以立功,亦有時當自亂,雖用術,功終不立者;亦有時當自安,雖無術,功猶成者。故夫治國之人,或得時而功成,或 失時而無效。術人能因時以立功,不能逆時以致安。

良醫能治未當死之人命,如命窮壽盡,方用無驗矣。故時當亂也,堯、舜用術,不能立功;命當死矣,扁鵲行方,不能愈病。

射御巧技,百工之人,皆以法術,然后功成事立,效驗可見。觀治國、百工之類也,功立、猶事成也。謂有功者賢,是謂百工皆 賢人也。

趙人吾丘壽王,武帝時待詔,上使從董仲舒受《春秋》,高才,通明於事,後為東郡都尉。上以壽王之賢,不置太守。時 軍發,民騷動,歲惡,盜賊不息。上賜壽王書曰:「子在朕前時,輻湊並至,以為天下(少)〔無〕雙,海內寡二,至連十餘城之勢,任四千石之 重,而盜賊浮行攻取於庫兵,甚不稱在前時,何也?」

壽王謝言難禁。復召為光祿大夫,常居左右,論事說議,無不是者,才高智深,通明多見,然其為東郡都尉,歲惡,盜賊不息,人 民騷動,不能禁止。不知壽王不得治東郡之術邪?亡將東郡適當復亂,而壽王之治偶逢其時也?

夫以壽王之賢,治東郡不能立功,必以功觀賢,則壽王棄而不選也。恐必世多如壽王之類,而論者以無功不察其賢。

燕有谷,氣寒,不生五穀。鄒衍吹律致氣,既寒更為溫,燕以種黍,黍生豐熟,到今名之曰黍谷。夫和陰陽,當以道德至誠。然而鄒衍吹律,寒谷更溫,黍穀育生。推此以況諸有成功之類,有若鄒衍吹律之法。故得其術也,不肖無不能;失其數也,賢聖有不治。此功不可以效賢,二也。

人之舉事,或意至而功不成,事不立而勢貫山,荊軻、醫夏無且是矣。

荊軻入秦之計,本欲劫秦王生致於燕,邂逅不偶,為秦所擒。當荊軻之逐秦王,秦王環柱而走,醫夏無且以藥囊提荊軻。既而天 下名軻為烈士,秦王賜無且金二百鎰。夫為秦所擒,生致之功不立。藥囊提刺客,〔無〕益於救主,然猶稱賞者,意至勢盛也。天下之 士不以荊軻功不成不稱其義,秦王不以無且無見效不賞其志。

志善不效成功,義至不謀就事。義有餘,效不足;志巨大,而功細小,智者賞之,愚者罰之。必謀功不察志,論陽效不存陰計, 是則豫讓拔劍斬襄子之衣,不足識也;伍子胥鞭笞平王尸,不足載也;張良椎始皇,誤中副車,不足記也。

三者道地不便,計畫不得,有其勢而無其功,懷其計而不得為其事。是功不可以效賢,三也。

以孝於父、弟於兄為賢乎?則夫孝弟之人,有父兄者也,父兄不慈,孝弟乃章。舜有瞽瞍,參有曾,孝立名成,眾人稱之。如 無父兄,父兄慈良,無章顯之效,孝弟之名,無所見矣。忠於君者,亦與此同。

龍逢、比干忠著夏、殷,桀、紂惡也;稷、契、皋陶忠闇唐、虞,堯、舜賢也。故螢火之明,掩於日月之光;忠臣之聲,蔽於賢 君之名。

死君之難,出命捐身,與此同。臣遭其時,死其難,故立其義而獲其名。大賢之涉世也,翔而(有)〔後〕集,色斯而舉,亂君 之患不累其身,危國之禍不及其家,安得逢其禍而死其患乎?

齊(詹)〔侯〕問於晏子曰:「忠臣之事其君也,若何?」對曰:「有難不死 ,出亡不送。」〔齊〕(詹)〔侯〕曰:「列地而予之,爵而貴之,君有難不死,出亡不送,可謂忠乎?」

對曰:「言而見用,〔終身無難〕,臣奚死焉?諫而見從,終身不亡,臣奚送焉?若言不見用,有難而死,是妄死也;諫而不見從 ,出亡而送,是詐偽也。故忠臣〔也〕者、能盡善於君,不能與陷於難。」

案晏子之對,以求賢於世,死君之難、立忠節者不應科矣。是故大賢寡可名之節,小賢多可稱之行。可得(箠)〔算〕者小 ,而可得量者少也。惡至大,(箠)〔算〕弗能;數至多,升斛弗能。有小少易名之行,又發於衰亂易見之世,故節行顯而名聲聞也。

浮於海者,迷於東西,大也;行於溝,咸識舟楫之跡,小也。小而易見,衰亂亦易察。故世不危亂,奇行不見;主不悖惑,忠節不立。鴻卓之義,發於顛沛之朝;清高之行,顯於衰亂之世。

以全身免害,不被刑戮,若南容懼《白圭》者為賢乎?

則夫免於害者幸,而命祿吉也,非才智所能禁、推行所能卻也。神蛇能斷而復屬,不能使人弗斷;聖賢能困而復通,不能使 人弗害。南容能自免於刑戮,公冶以非罪在縲絏,伯玉可懷於無道之國,文王拘羑里,孔子厄陳、蔡,非行所致之難,掩己而至,則有不得自 免之患,累己而滯矣。夫不能自免於患者,猶不能延命於世也。命窮,賢不能自續;時厄,聖不能自免。

以委國去位,棄富貴就貧賤為賢乎?

則夫委國者,有所迫也。若伯夷之徒,昆弟相讓以國,恥有分爭之名,及大王亶甫重戰其故民,皆委國及去位者,道不行而志不 得也。如道行志得,亦不去位。故委國去位,皆有以也,謂之為賢,無以者,可謂不肖乎?

且有國位者,故得委而去之,無國位者何委?

夫割財 用及讓下受分,與此同實。無財何割?口飢何讓?

倉廩實,民知禮節,衣食足,〔民〕知榮辱。讓生於有餘,爭生於不足。人或割財助用,袁將軍 再與兄子分家財,多有以為恩義。

崑山之下,以玉為石;彭蠡之濱,以魚食犬豕。使推讓之人,財若崑山之玉,彭蠡之魚,家財再分,不足為也。

韓信寄食於南昌亭長,何財之割?顏淵簞食瓢飲,何財之讓?

管仲分財取多,無廉讓之節,貧乏不足,志義廢也。

以避世離俗,清身潔行為賢乎?是則委國去位之類也。富貴、人情所貪,高官大位、人之所欲樂,去之而隱,生不遭遇,志氣不得也。

長沮、桀溺避世隱居,伯夷、於陵去貴取賤,非其志也。

〔以〕恬憺無欲,志不在於仕,苟欲全身養性為賢乎?

是則老聃之徒也。道人與賢殊科者,憂世濟民於難,是以孔子棲棲,墨子遑遑。不進與孔、墨合務,而還與黃、老同操,非賢也。

以舉義千里,師將朋友無廢禮為賢乎?

則夫家富財饒,力勁彊者能堪之。匱乏無以舉禮,羸弱不能奔遠,不能任也。是故百金之家,境外無絕交;千乘之 國,同盟無廢贈,財多故也。使穀食如水火,雖貪之人,越境而布施矣。故財少則正禮不能舉一,有餘則妄施能於千。家貧無斗筲之儲 者,難責以交施矣。

舉檐千里之人,材筴越疆之士,手足胼胝,面目驪黑,無傷感不任之疾,筋力皮革必有與人異者矣。推此以況為君要證 之吏,身被疾痛而口無一辭者,亦肌肉骨節堅彊之故也。堅彊則能隱事而立義,軟弱則誣時而毀節。

豫讓自賊,妻不能識;貫高被箠,身無完肉,實體有不與人同者,則其節行有不與人鈞者矣。

以經明帶徒聚眾為賢乎?

則夫經明、儒者是也。儒者、學之所為也。儒者學;學、儒矣。傳先師之業,習口說以教,無胸中之造,思定然否之論。郵人 之過書,門者之傳教也,封完書不遺,教審令不遺誤者,則為善矣。(傳)〔儒〕者傳學,不妄一言,先師古語,到今具存,雖帶徒百 人以上,位博士、文學,郵人、門者之類也。 以通覽古今,祕隱傳記無所不記為賢乎?

是則(傳)〔儒〕者之次也。才高好事,勤學不舍,若專成之苗裔,有世祖遺文,得成其篇業,觀覽諷誦。若典官文書, 若太史公及劉子政之徒,有主領書記之職,則有博覽通達之名矣。

以權詐卓譎,能將兵御眾為賢乎?

是〔則〕韓信之徒也。戰國獲其功,稱為名將;世平能無所施,還入禍門矣。高鳥死,良弓藏,狡免得,良犬烹。權詐之臣、高 鳥之弓、狡免之犬也。安平身無宜,則弓藏而犬烹。安平之主,非棄臣而賤士,世所用助上者,非其宜也。

向令韓信用權變之才,為若叔孫通之事,安得謀反誅死之禍哉?有功彊之權,無守平之智,曉將兵之計,不見已定之義,居平安之時,為反逆之謀,此其所以功滅國絕,不得名為賢也。

〔以〕辯於口,言甘辭巧為賢乎?

則夫子貢之徒是也。子貢之辯勝顏淵,孔子序置於下。實才不能高,口辯機利,人決能稱之。

夫自文帝尚多虎圈嗇夫,少上林尉,張釋之稱周勃、張相如,文帝乃悟。夫辯於口、虎圈嗇夫之徒也,難以觀賢。

以敏於筆,文墨(兩)〔雨〕集為賢乎?

夫筆之與口,一實也。口出以為言,筆書以為文。口辯,才未必高,然則筆敏,知未必多也。

且筆用何為敏?以敏於官曹事?事之難者,莫過於獄,獄疑則有請讞。蓋世優者,莫過張湯,張湯文深,在漢之朝,不稱為賢。太史 公序累,以湯為酷,酷非賢者之行。

魯林中哭婦,虎食其夫,又食其子,不能去者,善政不苛,吏不暴也。夫酷、苛暴之黨也,難以為賢。

以敏於賦頌,為弘麗之文為賢乎?

則夫司馬長卿、楊子雲是也。文麗而務巨,言眇而趨深,然而不能處定是非,辯然否之實。雖文如錦繡,深如河、漢,民不 覺知是非之分,無益於彌為崇實之化。

以清節自守,不降志辱身為賢乎?

是則避世離俗,長沮、桀溺之類也。雖不離俗,節與離世者鈞,清其身而不輔其主,守其節而不勞其民。

大賢之在世也,時行則行,時止則止,銓可否之宜,以制清濁之行。子貢讓而止善,子路受而(觀)〔勸〕德。夫 讓、廉也;受、則貪也。貪有益,廉有損,推行之節,不得常清眇也。

伯夷無可,孔子謂之非。操違於聖,難以為賢矣。

或問於孔子曰:「顏淵何〔如〕人也?」曰:「仁人也,丘不如也。」「子貢何〔如〕人也?」曰:「辯人也,丘弗如 也。」「子路何〔如〕人也?」曰:「勇人也,丘弗如也。」客曰:「三子者皆賢於夫子,而為夫子服役,何也?」 孔子曰:「丘能仁且忍,辯且詘,勇且怯。以三子之能,易丘之道,弗為也。」

孔子知所設施之矣。有高才潔行,無知明以設施之,則與愚而無操者同一實也。

夫如是,皆有非也。無一非者,可以為賢乎?

是則鄉原之人也。孟子曰:「非之無舉也,刺之無刺也。同於流俗,合於污世,居之似忠信,行之似廉潔,眾皆說之,自以為是,而不可與入堯、舜之道。故孔子曰:『鄉原、德之賊也。』」似之而非者,孔子惡之。 夫如是,何以知實賢?知賢竟何用?

世人之檢,苟見才高能茂,有成功見效,則謂之賢。若此甚易,知賢何難?

《書》曰:「知人則哲,惟帝難之。」據才高卓異者,則謂之賢耳,何難之有?然而難之,獨有難者之故也。夫虞舜不易知人,而 世人自謂能知賢,誤也。

然則賢者竟不可知乎?曰:易知也。而稱難者,不見所以知之,則(難)〔雖〕聖人不易知也;及見所以知之,中才而察之。

譬猶工匠之作器也,曉之則無難,不曉則無易。賢者易知於作器。世無別,故真賢集於俗士之間。俗士以辯惠之能,據官 爵之尊,望顯盛之寵,遂專為賢之名。賢者還在閭巷之間,貧賤終老,被無驗之謗。

若此,何時可知乎?然而必欲知之,觀善心也。 夫賢者,才能未必高也而心明,智力未必多而舉是。

何以觀心?必以言。有善心,則有善言。以言而察行,有善言則有善行矣。言行無非,治家親戚有倫,治國則尊卑有序。無 善心者,白黑不分,善惡同倫,政治錯亂,法度失平。

故心善,無不善也;心不善,無能善。心善則能辯然否。然否之義定,心善之效明,雖貧賤困窮,功 不成而效不立,猶為賢矣。 故治不謀功,要所用者是;行不責效,期所為者正。正、是審明,則言不須繁,事不須多。故曰:「言不務多,務審所謂;行不務遠,務審所由。」

言得道理之心,口雖訥不辯,辯在胸臆之內矣。故人欲心辯,不欲口辯。

心辯則言醜而不違,口辯則辭好而無成。孔子稱少正卯之惡曰:「言非而博,順非而澤。」內非而外以才能飾之,眾不能見,則以為賢。夫內非外飾是,世以為賢,則夫內是外無以自表者,眾亦以為不肖矣。 是非亂而不治,聖人獨知之。人言行多若少正卯之類,賢者獨識之。世有是非錯繆之言,亦有審誤紛亂之事,決錯繆之言,定紛亂之事,唯 賢聖之人為能任之。

聖心明而不闇,賢心理而不亂。用明察非,非無不見;用理銓疑,疑無不定。

與世殊指,雖言正是,眾不曉見。何則?沉溺俗言之日久,不能自還以從實也。是故正是之言,為眾所非,離俗之禮,為世所譏。

管子曰:「君子言堂滿堂,言室滿室。」怪此之言,何以得滿?如正是之言出,堂之人皆有正是之知,然后乃滿。如非正是,人 之乖(刺)〔剌〕異,安得為滿?

夫歌曲妙者,和者則寡;言得實者,然者則鮮。和歌與聽言,同一實也。曲妙、人不能盡和,言是、人不能皆信。

魯文公逆祀,去者三人;定公順祀,畔者五人。貫於俗者,則謂禮為非。

曉禮者寡,則知是者希。君子言之,堂室安能滿? 夫人不謂之滿,世則不得見口談之實語,

筆墨之餘跡,陳在簡筴之上,乃可得知。故孔子不王,作《春秋》以明意。案《春秋》虛文業,以知孔子能王之德。孔子、聖 人也。有若孔子之業者,雖非孔子之才,斯亦賢者之實驗也。

夫賢與聖同軌而殊名,賢可得定,則聖可得論也。

問:「周道不弊,孔子不作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之作,起周道弊也。如周道不弊,孔子不作者,未必無孔子之才,無所起也 。夫如是,孔子之作《春秋》,未可以觀聖;有若孔子之業者,未可知賢也。」

曰:周道弊,孔子起而作之,文義褒貶是非,得道理之實,無非僻之誤,以故見孔子之賢,實也。夫無言,則察之以文;無 文,則察之以言。設孔子不作,猶有遺言,言必有起,猶文之必有為也。

觀文之是非,不顧作之所起,世間為文者眾矣,是非不分,然否不定,桓君山論之,可謂得實矣。論文以察實, 則君山、漢之賢人也。

陳平未仕,割肉閭里,分均若一,能為丞相之驗也。夫割肉與割文,同一實也。如君山得執漢平,用心與為論不殊指矣。孔子不王,素王之業,在於《春秋》。然則桓君山〔不相〕,素丞相之跡存於《新論》者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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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ATHPublished by Th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Technology in the Humanities, © Copyright 2003 by Anne Kinney and the University of Virginia